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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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葉闌聲從黑暗的長河深處走來。看到那對驚慌依偎在一起的男女,皺起眉。

女人妝容精致,穿著潔白的婚紗,男的儀表堂堂,一身整齊服帖的西裝。顯然是一場臨時的變故把兩人帶到了這裏。

讓葉闌聲驚訝的是兩個人竟然會同時來到歸墟。

“這裏是什麽地方?我們怎麽會在這?你又是誰?”男的看了一圈周圍,眼神落到面前提著一站古怪的黑燈,光線卻照不亮面容的詭異黑衣男人身上,側身把女的掩在自己身後,眼神警惕。

他看著兩人緊緊交握在一起的雙手,抿唇。

兩人的生息互相纏繞,看不到無顏面的幻化。事情看來比較棘手。

“這裏是歸墟,我是來帶你們去往彼岸。”葉闌神看著兩人愈發疑惑的表情,道,“這裏是死後的世界。”

“你、你是說我們死了?”女人掩著嘴,轉過頭去看男的,她的聲音極輕,仿佛那是什麽一大聲便會成真的禁忌。

“不可能。今天是我和佩佩的婚禮。”男人握住女人瑟瑟發抖的肩膀,咬著牙盯著葉闌聲,仿佛是他破壞了他們的婚禮一般。

“就在婚車到達後,你去開車門接新娘下車。雨勢過大,鞭炮聲很喜慶,完全沒註意到頭頂上搖搖欲墜的新婚祝福廣告板。羅驍你雖然在那一瞬間護住了孫佩佩。但廣告板上的鐵邊直接刺穿了你們兩人。”葉闌聲的聲音冷然,仿佛是祭奠時祭言的宣讀。

孫佩佩猛地擡起雙手緊緊捂住張大的嘴,像是想起什麽似的,渾身輕抖,眼淚驟然奪眶而出,落到指尖又滲進了指縫。

羅驍似乎也想起了什麽,蒼白著臉死死壓抑著心中的情緒。

葉闌聲看著兩人正想說什麽,一直哭泣的孫佩佩忽然指著他尖聲叫起來:“你胡說!你胡說!今天是我和羅驍大婚的日子,我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。”

“佩佩,別聽他的瞎說。今天是我們的婚禮,不要哭,來,我們離開這鬼地方。”羅驍輕柔仔細的擦去孫佩佩臉上的淚水,拉起對方轉身就走。

葉闌聲不作聲,冷冷朝著兩人向黑暗奔去的背影擡起了手。那盞黑色幽幽亮起,緩慢轉動像,把兩人如同影子一般吸入燈內。

祭魂轉魄燈在晦暗中盈盈轉動,光焰流轉,如同萬花筒,緩慢轉過了兩人的一生經歷。

五光十色,忽明忽暗的亮光中,燈身的一重鏡相中緩緩開出一只並蒂蓮。蓮花含苞頃刻開放,只見蓮心中各坐著一男一女。兩人似有感知般,倏忽向著對方看去,目光所遇,相視一笑。

兩人如踏雲端,從那蓮心中一起走出。

葉闌聲目光緩緩轉過神色淡然,眉目疏朗的兩人,點了點頭,冷聲道,“走吧。”

轉魂祭魄燈斑斕的火光照亮了方圓一尺,葉闌聲在前,提燈照路引著兩人。而那綿延的黑河,在他們走過的時候,水底下有什麽蠢蠢欲動,又攝於燈火的光芒而不敢輕舉妄動,水面不安分的不停起伏。

他們一路安靜的走,去往黑暗的更深處。漸漸的,前方有灼灼的藍光由下閃耀渲染至黑暗的半空,呈現出像是海水灌天一般的深色暈藍。

羅驍和孫佩佩仿若脫去了什麽東西,心中此刻一片平靜澄明,無驚無懼,對前面那氤氳著藍色霧氣的黑暗也不曾表現出半分驚疑。

待得走近了,兩人才發現黑暗的道路前方生長著一簇簇的幽藍的曼珠沙華。不同於墓園邊看到的一兩支,眼前的無葉之花開至盛爛,藍得妖冶詭異,絲狀花瓣向內參差聚攏,散發著虛無沈寂的死氣。

“到了。”葉闌聲停下腳步。

黑河邊上靜停靠著一艘黑色的小船,船尾有一團黑色在黑河的背景下,幾乎融為一體。

停靠的是黑船,兩人便是要重新投入現世。而若是紅船,則通往煉獄之所,極淵深處。

葉闌聲轉眸,沈聲道:“經由這黑河水渡過黃泉,抵達忘川,自會有人在岸邊指引你們向往生橋去。”

黑河水面膠著,古怪而滯重的起伏,然而水流聲卻奔流往覆,洶湧湍急猶如一條瀑布從高處傾瀉而下。

羅驍看了那艘在黑河水中模糊不清的黑船,無甚情緒波動,他轉頭對孫佩佩仿佛一個時過境遷的舊友般溫言道,“佩佩,我們今生有緣無份,下一世再續。”

孫佩佩點頭,眼角猶自帶著片刻前的淚漬,淡淡微笑。

葉闌聲眉心皺起。這兩個生魂不僅同時前來,甚至三心斬盡後,似乎依舊執念未消,彼此之間留存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。

他靜靜看著兩人平靜,坦然甚至安詳的交錯目光,腦海中倏忽閃過一個破碎淩亂的畫面,畫面中似有一個白衣女子,她微微仰頭,容貌模糊但一雙眼睛凜然澄澈,露出同樣波瀾不驚的眼神。

是誰?

他心下一空,腦袋忽的又開始像被針刺似的發痛,那鉆心的抽痛使得他眉目緊蹙,死死抿唇。他極力想要看清,然而,那畫面就像倏忽沈入水底一般變得沈重飄忽不可辯。

疼痛驟然消逝後,葉闌聲皺眉苦思。除木清瑤外,他從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一個白衣女子,然而方才那種感覺分明就是相熟。忽的意識到什麽,他的眼神陡然閃過一抹雪亮。

——有人抹消篡改了他一部分的記憶。

葉闌聲微微閉眼,定了下神,看向斬盡三心後的兩人默契的相視而笑,眼神一動,冷聲道,“你們的名字已被刻在斷緣石上,今生結束便各自姻緣。”

“是麽?”羅驍微微笑了,沒有情緒起伏,像是聽到一件可有可無的事般隨意應了句。

孫佩佩同樣報之一笑,彎起的眼中有晶亮的光一閃而逝,“既然我們這輩子坎坷多舛,那我就祝你來世平淡無奇,庸碌一生。”

葉闌聲在兩人登上那艘黑舟船後,轉向盤膝而坐於船尾的一個黑色人影。那人戴著一只巨大的黑色鬥笠,鬥笠四周沈沈垂下的黑紗遮住了面容。

“渡生。”

聽得聲音,那人影頓了一下,這才低著頭朝著葉闌聲慢慢站起身,靜靜立於船尾,未發一言。

葉闌聲側首聽著隱沒在黑暗深處的黃泉水聲,目光落向小船上只身獨立,沈默的黑衣少年身上,“今次只有你引渡?”

“是。”渡生簡短的吐出一個字。

“無湮呢?”葉闌聲沈聲問。

黃泉怨氣攝魂,忘川湍急難渡,因此向來渡生和無湮一齊掌渡。此番遇到少有的兩個生魂同來,卻只有渡生一人。

葉闌聲剛說完,就看到渡生的鬥笠向下,黑紗微微晃動。他微微抿唇,無聲註視了的這個少言寡語,像磐石一般的少年須臾,知道向來維護無湮的渡生是打算保持緘默,不開口了。

“你去吧。”葉闌聲不再問。

渡生向葉闌聲的微微頷首,鬥笠的黑紗輕動,在他擡頭的剎那,手間已經出現了一根黑色的細長撐桿。那撐桿入黑河中,仿佛攪動了一層虛薄的淤泥,有水流被分撥劃開的聲音。

葉闌聲看著那葉黑色的小船隱沒在黑暗中,就在船幽幽飄離岸邊的時候,他瞥見了羅驍和孫佩佩兩人交握的手。他朝幽深黑暗處看了一會,沈默的轉身朝著何生渡口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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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暗的圓形石臺上,七支燃燒的白色人面長生燭保持著相同的間距圍成一圈,閃爍著點豆如星,顏色各異的七枚亮光。燭下每一只半綻蓮瓣的銀色燭托底座中都浸漬著斑駁的燭淚,而每只長生燭後都坐著一個罩著黑鬥篷的人,那些人隱沒在燭光之後,猶如幻象黑影若隱若現。

“想必你們都已有所感知,太昭自千萬年的沈寂後已再度臨世。”長生燭中那枚純白的燭焰跳動了一下,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黑暗中徐徐響起。

另一側的紫色燭光忽的一個躍動,長生燭後黑色的人影冷笑一聲。“那個女人知道了,想必會很高興。”

“歲牢,註意你的言辭。她畢竟是陰主。”那個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。

紫色的燭火忽然靜止了,須臾,只聽得其後的歲牢譏諷的笑道,“扶風,倒是沒看出原來你這麽守規矩,莫不是想要戢鱗潛翼吧,畢竟那場天變是你……”

“陰主她經受過回溯反噬,而且千萬年來一直躲在那極淵深處,我想未必會比我們先得知這件事。”就在紫色長生燭後的歲牢說話間,紅色的燭影猛然擺動起來,一個女聲打斷了他的話。

“玉藻說的沒錯,我們只要先一步找到太昭,也許就可避免一切。”青色的燭光後,黑色人影附和道。

話音剛落,有氣息拂動那枚藍色的燭火,只聽得一個沈著的聲音,“穹明,你和玉藻太過小瞧陰主了。她和太昭同時誕生於最初的天地混沌,太昭能指天相抗,你們覺得陰主沒有那個能耐?況且這整個歸墟早已與她相輔相成,共存生息。”

“我同意般蒲所言,我們雖說是和陰主共同掌守歸墟,但實則卻是為了觀察陰主舉動。”褐色的燭火後,人影微動點頭讚同,頓了一下,道,“現在,只怕她早已感知。”

“還有一件事。趁著太昭覺醒,天地震撼而產生縫隙之際,這才發現那個人似乎不知何時從極淵深處的萬劫煉獄內逃了出去。”角落裏唯一不曾有過動靜的那枚最接近尋常燭焰的黃色,在圓桌上沈默下來後,忽然微弱的動了動。

“什麽!宴已,你所說可是千真萬確?”褐色燭火一顫,有人吃驚的脫口。

“蝕未,你知我不曾說過虛話。”澄黃的燭影後,宴已平靜道。

一只黃色的飛蛾撲梭著翅膀飛進了那枚澄黃的燭焰中,只聽刺啦一聲,火光猛地大盛,那飛蛾頓時化為一滴白色燭淚落於燭托內。

宴已伸手捏了捏燭芯,澄黃的火光跳躍在纖白的指尖,“剛得到消息,陰主已知太昭之事。已派那個叫祈一的少年把般若給予掌鏡沈兮夷,開輪回鏡尋找太昭。”

圓桌上頓時陷入一種古怪的沈默中。七枚異色燭焰影影綽綽的猶如鬼魅般不斷跳動,其後七個黑色人影各懷心思。

“她這是要做什麽?千萬年來,難道他們姐弟還是執念不忘,不顧天地毀滅,也要再次相見麽。”說話的是青色燭焰後的玉藻,語氣痛心疾首又很是不解。

“不,據得到的消息,陰主是要阻止太昭的覺醒,甚至下令不惜殺掉太昭。”宴已否認。

黑暗中的人影皆是一怔,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。

“那女人被禁錮虛淵那麽久,是瘋了不成。”紫色燭火之後的歲牢,嗤笑道。

白色的燭火之後,傳來扶風蒼老卻隱隱威懾力的聲音,“陰主此番行為意圖不明,但不管如何,太昭臨世都不可掉以輕心。未免意外,我們七人這段時間務必看嚴守各自陣法。太昭我親自去尋,至於那個逃出萬劫地獄的人……”

扶風沈吟了一下,“歲牢,那人便由你負責追查。”

石桌上沒有人出聲,那一點紫色燭光閃了一下,便悠悠燃燒。

“那如此,大家就散去吧。”扶風在黑暗中看了一圈顏色各異的燭火,緩緩說道。

無聲的寂靜中,那七根長生燭忽然熄滅,四下頓時陷入一片黑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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